「學姊，其實在出社會這幾年的過程中，我覺得進步最多的，應該算是在當代課老師的那年。」學姊快生了，挺著大肚子見面，臉上特別有初為人母的幸福感。
『怎麼說？』難得見面，學姊開朗從容的風采依舊。
「越簡單的，越困難。有時小朋友的疑問，反而更容易讓自己有反思。就像子彈『碰』的一聲，直入心扉，然後小朋友單純直接的疑問句，會讓你不得不面對一些不曾思考過的問題。可能當年紀越大，注意到的事情越多，就發現事情遠不如想像中的簡單，就越來越容易混亂，失去方向。也因此，我們長越大，就越複雜。」
『真的嗎，可能是因為我想罵就罵，有什麼說什麼，所以我都沒注意到有這種事。』學姊爽朗的笑著回答。
「也是，但這就是最令人羨慕的。」
『你不覺得有些事情，沒有做過會很可惜嗎？』學姊的眼神總是簡單真誠的反映內心。
「…？」疑惑的眼神透漏著我心底並不理解的訊息。
『有時，就是因為想的多，所以卻步不前。你就是容易想太多了。』學姊笑著說著，然後啜了口眼前的熱紅茶。
以前在學，總覺得，就讓老莊的歸老莊，孔孟的歸孔孟，那時國文老師說了個觀念：「低潮時，想著老莊能不鑽牛角尖，該努力時，想著孔孟能不蹉跎時光。不有句話說『少不讀水滸，老不讀三國』，所以適合的階段，看適合的書。」但出了社會，沒老師告訴你進度，怎麼知道現在是什麼階段，該怎麼想，怎麼做？
「所以其實工作帶給你的哲學，就是簡單，抱持本心，做該做的事情？做想做的事情？」我下了個小總結。
『這麼說我不能說你錯，但其實，不管做什麼行業都好，千萬不要對不起自己的良心，一昧當Yes Man是活不下去的，一昧地拒絕也是不可能的在社會生存，懂得在適當的時候說不，是保護自己，並不是傷害別人。』
『貼心、善良的本質是好的，但放在錯的地方有沒有可能也是一種罪？單純可以是可愛的，但放在錯的地方有沒有可能會是愚蠢的？』
「這我最近聽過，但我不懂…整個我又亂了…為什麼好的會變不好的？」
『簡單來說，就是好心做壞事。你對於宗教比較瞭解，那我用宗教舉個例，幫助別人你認為是不是好事？』學姊那為人母的眼神中，閃耀著睿智。
「通常來說…是的…」
『其實題外話一下，你這麼遲疑，就是容易想多。拉回來，幫助也是有分對象，幫到善人，是做善事，幫到惡人呢？也是做善事嗎？還是那時候變成幫惡為惡？』
「…」
『不懂？那再舉個例，這我也是聽來的，先說好，並非我自己的想法，也沒有批判的意味。』
『慈濟的立意是好的，也有很多幫助人的地方沒錯，但也有當義工去照顧別人，自己的家人卻沒照顧好的，先不論真實與否，僅當舉例，你聽到覺得？』
「還蠻奇怪的。」
『奇怪的點在於？』
「每個人如果都能先照顧好自己的家庭，再去照顧別人的家庭，就不會耗費太多資源，去當義工也才能真正照顧到需要被照顧的？」我不確定的說道。
『或許吧，這問題本來就是個開放性問題，沒有個正確的答案，對我而言，能照顧別人是難得的，但有些時候，會不會正因為有人照顧，所以問題一直都沒辦法解決，只是，要告訴你的是，有沒有發現，在思考的過程中其實所有的問題答案，都來自心中的那把尺。』
「心中的尺…好虛無飄渺…大人的世界真的就像之前帶的小學生說的那般…好…複…雜…如果什麼都來自於心中的尺，那標準又該如何訂立？那為什麼還會有人做壞事？是因為他們心中的尺不同嗎？」我在心中悄悄地嘆了口氣。
『慢慢來吧，可能還年輕，想了解是件好事，過急就不是必要的了。套用一句你喜歡的偶像劇《我可能不會愛你》的對白：「別急，越急，越找不到」相信你可以的。』學姊笑了笑。是因為快當母親了，所以學姊才瞬間成長了這麼多？我揉了揉眼睛，看著彷彿有點陌生，卻仍然熟悉的學姊，笑得如此溫和卻耀眼。
靜靜地讓自己沉澱了數日，我想學姐想告訴我的是，寬容、善良本來是好的，但在自己不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時，就選擇站位，會不會造成助紂為虐的後果？在我當老師的時候，見到孩子輕輕的跌倒了是否要第一時間去扶？還是要機會教育，告訴孩子，別哭，跌倒了就爬起來？
但終究，我還是沒能弄清心中的那把尺。做你覺得對的事，說來簡單，但有什麼能讓自己了解正在做的事情，是對的，還是錯的？於是…無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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